如果要说2020年釜山电影节上哪部纪录片最让人泪目，《佳日｜Joyful Day》绝对榜上有名。
导演朴成浩把镜头对准了韩国社会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群人——独居老人。这不是那种刻意煽情的苦情戏，反而像是陪着邻家爷爷奶奶过了几个平常日子。片中的朴奶奶每天早上都会对着镜子涂口红，说是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李爷爷则会在小区里转悠，跟每一株他亲手种下的花草打招呼。社区里的其他居民也时不时出现在画面里，有人送来泡菜，有人帮忙修理电器，这些琐碎的日常堆叠起来，竟然让人感受到一种朴素的温暖。
最打动评委的，大概是导演那种不动声色的记录方式。他没有刻意制造戏剧冲突，也没有配上煽情的音乐，就是老老实实地跟拍了这些老人家大半年。有一幕特别有意思，朴奶奶在电话里跟远在美国的儿子视频，一边抱怨他太久没回来，一边又赶紧说自己身体很好让他别担心。这种典型的亚洲式亲情表达，让现场不少观众都红了眼眶。难怪这部片子能拿下Wide Angle纪录片竞赛单元的最高奖，评委会给出的评语是：’用最质朴的镜头语言，呈现了老龄化社会中最真实的生活图景。’
有个小插曲是，朴成浩导演在颁奖典礼上说，拍摄期间他经常被片中的老人家们’投喂’，每次去都要吃好几顿饭才能走。李爷爷还特地学会了用智能手机，就为了能随时给导演发自己种的菜的照片。这种拍摄者与被摄者之间建立起的情感联系，或许正是这部纪录片最珍贵的地方。如果你也想感受这份跨越年龄的温情，不妨找个安静的下午，泡杯茶，慢慢品味这部让人心头一暖的佳作。
要说2020年釜山电影节最打动人的纪录片，潘志琪导演的《老狗｜Old Dog》（2019）绝对算一个。
这部片子没有明星演员，主角就是内蒙古草原上一个普通牧民家庭和他们养了十几年的老狗。镜头特别安静，就那么远远地看着老人每天早上给狗准备食物，看着狗跟着羊群在草原上慢悠悠地走，偶尔还会打个盹。最让人揪心的是，当地政府因为保护草场要求牧民把狗送走或者处理掉，老人抱着狗的那个镜头，真的让影院里不少人偷偷抹眼泪。
潘志琪在这部片子里展现了特别克制的影像语言，大量的固定长镜头让你感觉自己就坐在蒙古包外面，听着风吹过草原的声音。最妙的是她捕捉到了很多日常细节——老狗趴在羊圈门口守夜，耳朵时不时动一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它斑白的毛发上；还有它看着主人收拾行李准备搬迁时那种困惑又信任的眼神。片子探讨的其实不只是人与动物的情感，更多是在问：当传统游牧生活方式不得不改变时，那些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伙伴该何去何从？
有意思的是，拍摄期间潘志琪和摄制组在草原上住了整整三个月，每天跟着牧民家庭起居，老狗起初对摄影机特别警觉，后来慢慢习惯了这些”新朋友”的存在。听说杀青那天，老狗还跑到导演的帐篷外面转了好几圈，像是在道别。这部纪录片虽然没有在国内院线上映，但在各大电影节的放映场次几乎场场爆满，很多观众看完都说想回家抱抱自己的宠物。
如果说有什么纪录片能让你在90分钟里穿越整个印度近代史，那一定是梅拉·拉吉瓦导演的《千户之屋｜House of a Thousand Doors》（2020）。 这部入围2020年釜山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展映单元的作品，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家族相册，泛黄的照片、颤抖的8毫米胶片、斑驳的信件，每一帧都在诉说着印度从殖民地到独立国家的巨变。导演通过自己家族四代人的私密档案，编织出一部充满诗意的影像散文，那些纪录片讲述者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昂，仿佛能听见历史在耳边呼吸。
最让人动容的是片中那些历史见证者的访谈片段，他们有的已经九十多岁，回忆起1947年印巴分治时眼神依然会颤抖。梅拉·拉吉瓦巧妙地将这些口述历史与档案影像人物的生活场景交织在一起，祖母在加尔各答豪宅里的舞会、父亲在德里街头的学生游行、母亲藏在衣柜里的情书，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历史的毛细血管。有意思的是，导演在剪辑时特意保留了很多胶片的划痕和褪色效果，她说这些’瑕疵’恰恰是时间最诚实的印记，就像记忆本身就是不完美的。
这部纪录片最适合在安静的夜晚独自观看，最好配上一杯印度香料茶，让那些泛黄的影像慢慢浸入你的思绪。片中有个细节特别有趣，导演在整理家族档案时发现了一张1946年的电影票根，那是她祖父母第一次约会看的宝莱坞电影，而这张小小的票根后来成了整部纪录片的叙事线索。如果你对南亚历史感兴趣，或者单纯想看看一个家族如何用私人记忆拼贴出一个国家的集体往事，这部片子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如果说前面几部影片都在探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纠葛，那么金大焕导演的《河流静静流｜The River Flows》（2020）则把镜头对准了更宏大的议题——人与自然的关系。
这部在2020年釜山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单元获得特别提及奖的作品，用极其克制的镜头语言记录了韩国四大江工程带来的生态变迁。片中没有激昂的配乐，没有煽情的旁白，只有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以及那些守护家园的人们最朴实的话语。环保活动家、当地居民、政府官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无奈，金大焕导演就像个冷静的观察者，用长达数分钟的固定长镜头，让你看见河岸边枯萎的芦苇、泛着绿藻的水面，还有那些曾经生机勃勃如今却死气沉沉的湿地。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片中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渔民，他在镜头前展示了一本泛黄的相册，里面全是二十年前在这条河里捕到的各种鱼类照片——鲤鱼、鲈鱼、鳗鱼，每一张都记录着具体的日期和重量。而现在呢？他苦笑着说，连小虾米都很难见到了。金大焕导演在拍摄时坚持不使用无人机航拍，他认为那种上帝视角太过疏离，反而选择始终保持与河流平行的机位，让观众能够感受到河水的呼吸和土地的脉搏。有趣的是，这部纪录片的后期制作几乎没有进行任何调色，导演说他想呈现最真实的河流样貌，哪怕那些被污染的水域看起来并不美观。
在釜山电影节的首映现场，有观众问金大焕为什么要花三年时间拍摄这样一部’安静’的纪录片，导演的回答很简单：’因为河流本身就是安静的，是人类让它变得喧嚣。’这部影片最适合在一个雨天的下午观看，当银幕上的河水静静流淌，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你会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正在我们的忽视中悄然消失，而当我们终于注意到的时候，可能已经太晚了。
最后要推荐的这部《黑暗之后｜After the Darkness》（2019），是导演阿伦·苏克德夫带着摄影机深入美墨边境拍摄的纪录片。这不是那种猎奇式的边境故事，而是真真切切地跟随几个移民家庭，记录他们在异乡土地上的每一个挣扎瞬间。纪录片的主人公们——那些普通的父母、孩子，还有帮助他们的社工人员，面对镜头时的真诚让人动容。2020年釜山国际电影节POV纪录片单元入围作品的分量，就在于它没有刻意煽情，只是安静地呈现生活本身的重量。
苏克德夫的镜头语言特别克制，他不追求戏剧化的冲突场面，反而把焦点放在日常细节上——孩子在简陋的临时住所里做作业，母亲在深夜缝补衣服，父亲拿着过期的工作证明发呆。最打动人的一幕是，一个墨西哥妈妈教女儿唱家乡的歌谣，歌声里有乡愁，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片中的社工人员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形象，他们同样疲惫、无力，却依然坚持着。这种真实感，让整部纪录片有了一种朴素却有力的人道主义关怀。
有意思的是，拍摄过程中导演团队遇到不少意外——比如原定的一个拍摄家庭突然搬离，摄制组只能临时调整计划。但也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影片保留了纪录片最珍贵的品质：真实的生活永远比剧本更有力量。如果你对移民议题感兴趣，或者单纯想看看边境另一边的真实生活，这部片子会给你一个不同的视角——没有标签，没有立场，只有活生生的人和他们的故事。
文章参考了以下网站：https://www.sxsw.com/film/、https://www.goldenhorse.org.tw/